战乱之秋,荒芜之年。村子里的族人聚集起来以求自保。这时,一大群流民在外面乞食,吵吵闹闹的。因此,族长召集村内居民在议事堂讨论对策。
A说:“世间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我们应该相亲相爱,互相分享。把家里的食物拿出来,均分后送给外面的人!”然而,大家觉得外面的人不是亲戚或朋友。他们有什么资格与自己平分食物?更极端的人对A说:“滚出去!”A被赶出去了。
B说:“我的就是我的,是我自己劳动得来的。不要说分给村外的难民。村内其他人想吃,也是不行的!别说食物了,我身上一根头发都是不会给的!”然而,大家认为B太自私了。族长怒道:“没有了家族,怎么会有人?”B被赶出议事堂。
C说:“你和我,生与死,饱与饿是相对的。世上没有对与错。有争论,才会有矛盾。”大家想,这家伙在说什么?你没粮食试试?C被忽略到房间一侧,无人理睬。他笑笑不语。
D说:“食物是不多的,因此我们应当首先养活我们的父母和亲戚。此曰:爱。满足此基础上,如果有多余的食物,我们再与外界分享。此曰:仁。”
大家觉得D的建议很好。确保自家吃饱是最重要的。满足了这个需求,我们也能够给别人一些救济。毕竟,人都有走霉运的一天,不是吗?族长非常肯定D,并号召每个人都应该向D学习。
这应该不难分吧?A是墨家学说。它主张不分阶层、家庭和地区的广泛的“兼爱”。《墨子》:以人之国,视若己国;以人之家,视若己家;视人之身,视若己身……
B是杨朱。主张个人的权利与价值,宣导“贵我”、“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学说。《列子》:人皆不与天下,不折一利,则天下治焉。
C是庄子,他“勿是非,等生死。”主张消除所有矛盾事物的边界,觉得争端的缘由都是因为天下还有所谓道德和法律。《齐物论》:之外,圣人不论;之内,圣人不议;及春秋,圣人不辩。
如果主导中国千年的不是儒家学说,而是墨家学说,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D是儒家,强调人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推崇法理法规,主张有阶层,有间疏的感情。《孟子》:君子之于物,爱而无仁;于众,仁而无亲。亲亲而仁众,仁众而爱物。
这四家都有优点,它们之间没有高低。但是,对于以宗族为最低单位的华夏传统构成来说,儒家思想显然是最适合的,其理念也最易被注重血缘关系的普通人所接纳。
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觉得:儒家之所以被当作官方理论,是庙堂阶层的推行。因为儒家主张对上一级的忠诚,提倡等级制度,这是奴役人民的思想工具。
类似观点有50%是正确的。其实儒家被当作官学,这不只是庙堂的需要,也是全体各阶层的共同选择。
从周室以来,宗法模式已浸盈华夏社会数千年。尽管有改动或变革,但整个社会乃至以宗族为细胞的社稷运作模式尚未变过。
在这样的人文关系、生产方式和地理条件下,只有传承和改进宗法制度下儒家的“尊亲”之道,才能在华夏广袤的土地上发展壮大,这是一种环境的抉择。
事实上,墨家在历史上也被环境选择过——占全国的一半。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有“天下之言,不属杨则归于墨。”的说法。但是,哪怕它繁荣一时,杨墨的理论最后还是消失了。事实已经证明:墨家不是庙堂不推,而是根本就推不动。
1、“兼爱”:没有区别和层次的爱。每个人都是绝对平等的。这种理论听起来不错,但在具体操作层面却出了问题。例如:
一个国家,大家都是平等的。但总有分歧的时候吧。怎么办呢?听谁的呢?墨子回答:领导者有最终决定权。百姓完全听村长的,村长完全听乡长的,乡长完全听诸侯的,诸侯完全听天子的。
如果主导中国千年的不是儒家学说,而是墨家学说,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这是墨子的主要思想之一,被称为“尚同”——尚,类上。尚同,也就是“和上级一样”。下层绝对服从上层。
其逻辑是:天子是老天爷派来爱天下所有人的。自然,他是最聪明的。诸侯是天子挑选的,仅次于天子,他们也比较聪明。村长又低于诸侯,但也算有头脑……领导的层次必须高于下级,所以我们必须听领导的话,世界必须臣服天子。
……等等,怎么回事!?提倡人人平等的墨家学派,最后走进了一言堂?好吧,就算一言堂没问题,但如何来保证皇帝就一定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呢?
2、为了说明皇帝一定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墨子举了一个例子:一个人,平时努力帮助他人,还为善不留名。人们都不知道他是个好人,也不清楚是谁做了这些好事。直到皇帝突然下令奖励他,大家才意识到这一点。
墨子举这个例本来是想告诉你:“皇帝非常聪明,他能告诉你所不知道的。”但仔细想想——他是怎么知道的?墨子回答:“有人悄悄报告了皇帝。”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做这事像啥啊?是不是很像锦衣卫啊?
一个靠锦衣卫治理的庙堂,难道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吗?好,就算皇帝没有设置东厂,按照墨家的理论,倡导群众主动向皇帝告密呢?那么在这种治理关系中,每个人都是锦衣卫!如果你想在世上打造一个天堂,其结果一定是炼狱。
3、墨子还有一个核心观点:信仰鬼神。他说:鬼神的存在就是评判人人有没有兼爱。如果你常做善事,神会奖励你,让你富有;如果你做了恶,鬼会处罚你,让你患病。
但是,有一天,墨子病了……他的学生就来问了:师傅啊,你不是说鬼惩就是生病吗?现在你病了,是因为做了坏事吗?还是鬼罚错了?墨子急忙解释:我没做什么坏事!鬼魂没弄错……
生病只是鬼惩罚人的一种方式。就像一座房子有100扇窗户,而鬼的惩罚只是其中之一。吃脏东西了,感冒了……这些都是窗户啊……哦,好吧,鬼神仍然不可靠——只控制着百分之一的窗户。
如果主导中国千年的不是儒家学说,而是墨家学说,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4、墨家没能成为主导,除了自身逻辑讲不通。还在于它在两端都不讨人喜欢——庙堂者不喜欢它,人民也不喜欢它。肉食者为啥不喜欢?难以控制。
墨家是尚武的,墨家架构是一个武装组织。墨家的领袖:钜子,拥有至高的权力——在钜子的命令下,门徒前赴后继。就像自杀式袭击者。更荒谬的是:墨家无情,追求门规凌驾于国法。
如果国王放了囚犯,钜子也要除掉。(哪怕是钜子之子,也不留情)君王:啥!?你咋杀了!?这看起来很道德,没问题,但不是说“尚同”吗?怎么又不受掌控了呢。这样的组织肯定会受到食肉者的排斥。
为啥人民也不喜欢?因为反人性。人是有感情的,而且是有区别的情感。如:夫妻之爱、兄弟之爱、父子之爱。但墨子反对,他提倡世上只有一种爱——兼爱。既没有区别,没有层次。
所以问题就是:为什么我要像爱母亲和儿子一样爱村外的流民?如果我对我嫂子和对我老婆一样,我亲哥难道没意见?儒家也谈到爱,但那是有不同的层次“仁爱”。孔孟曰:“老我老及人老”,他永远不会曰:“妻我妻及人妻”。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墨家提倡的生活方式。太苦了。墨家抵制所有娱乐包括休息。墨子觉得:人生而为劳作。刷抖音、自驾游和打游戏都是死罪。如果工作累了,也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去做一个篮子。
墨家只重视人民的生存权,却不知道人民除了活下去之外还有休假打游戏的权利;甚至规定老百姓完全不要发言权,规定这一权力拱手让给皇帝。
令人敬畏的是:墨子不是一个只说不做的理论家。他真的树立了榜样,工作很努力。从上到下,墨门里每个人的腿上都没有毛发,这些毛发都被日常的野外工作磨掉了。
墨子不愧为以身作则……其人格诚实和高尚,已经到了违背人性的高度。然而,道德必然以人性为支撑。没有人性的道德是不普遍的。强迫大众化的结果,只能变成空中楼阁。
你成为圣人没问题,但你不能强迫每个人都是圣人。简而言之:逻辑讲不通,被肉食者禁忌;道德反人类,被普通人憎恨。墨家的消亡已成为历史的必然。
最后,幸运的是:尽管历史选择了儒家思想,我们现在还是可以读到《墨子》《庄子》等学说,体会到数千年来圣人之间数百种流派的碰撞争鸣,所以了解到中国人的思想是如此无拘无束和绚烂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