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作为东晋十六国时期的著名人物,长期以来一直充满争议。人们对他的评价往往趋于两个极端:喜欢他的人,认为他是挽救了汉人于危亡的民族英雄;不喜欢他的人,则把他看做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世界的真相只有一个。那么,真实的冉闵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前哥为此专门查阅了《晋书》、《资治通鉴》等史书的原文,力图对冉闵做出一个客观的评价。
冉闵最具有争议的行为是下达了著名的“杀胡令”。那么,冉闵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背景、心理和时局判断,才下达了这个命令?
后赵政权的建立者石勒,是居住在上党武乡(今山西省武乡县)的羯人。石勒的青少年时代,正值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政局动荡,吏治腐败,汉族官僚对胡人的压迫和欺凌现象十分严重。石勒少年时,就险些被卖为奴,逃脱后被郭敬收留。石勒20岁时,再次被并州刺史司马腾的部下卖到山东当奴隶,并且是两个胡人铐在一个木枷里(两胡一枷),“(司马)腾使将军郭阳、张隆虏群胡将诣冀州,两胡一枷……(石)勒时年二十余,亦在其中……既而卖与茌平人师欢为奴”。
石勒青少年时期受到的种种屈辱,也许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石勒成年后起兵反晋,残暴好杀的本色暴露无遗,《晋书》中石勒滥杀、坑杀、屠城的记录比比皆是:“(汲)桑进军攻邺,以(石)勒为前锋都督,大败(司马)腾将冯嵩,因长驱入邺,遂害(司马)腾,杀万余人,掠妇女珍宝而去”;在和幽州刺史王浚作战时,“(石)勒并统其众,……坑男女三千余口”;打败晋朝冠军将军梁巨后,石勒“坑降卒万余,数梁巨罪而害之”;“石勒陷长乐,安北将军王斌遇害。因屠黎阳。”
319年,石勒建立后赵,但各族人民的地位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只是由原来汉族官僚地主的欺压变成了羯族贵族的欺压。石勒实行“胡汉分治”、“崇胡抑汉”的政策,参照晋朝制度设置内史统治汉民聚居的二十四郡,另置大单于“镇抚百蛮”。汉人与少数民族的狱讼分别由两个机构来审理,律学祭酒主管汉人狱讼,门臣祭酒专管胡人辞讼。在民族矛盾极其尖锐的五胡十六国时期,胡汉分治制度不但不能促进民族融合,反而加剧了民族矛盾。因此,后赵灭亡后,继起的前秦、前燕都取消了大单于职位。
石勒、石虎故意抬高羯人的地位,强行规定只有羯人才能称为“国人”,汉人只能叫做“赵人”,并严禁呼羯为胡,如果说话时不小心犯了忌讳,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后赵是十六国时期歧视、压迫汉人最严重的一个政权,由于石勒、石虎对羯人采取了姑息、纵容、放任的态度,羯族贵族欺压汉人、普通羯人公然抢劫汉人却得不到惩罚的事例司空见惯,甚至连汉族官员也不能幸免。
正史中的冉闵是怎样的一个人?
《资治通鉴·晋纪十四》记载:后赵王(石)勒以参军樊坦为章武内史,(石)勒见其衣冠弊坏,问之,(樊)坦率然曰:“顷为羯贼所掠,资财荡尽。”(石)勒笑日“羯贼乃尔无道邪!今当相偿。”(樊)坦大惧,叩头泣谢。(石)勒赐车马、衣服、装钱三百万而遣之。
这段记录至少反映了两个事实:一,公然抢劫朝廷官员的羯族强盗并未受到法律追究。二,樊坦气愤之下忘了忌讳,脱口而出“羯贼”,不禁“大惧”,石勒听到后并没有去缉拿羯族强盗,他反而还要“叩头泣谢”不杀之恩。一个朝廷高级官员尚且活得如此屈辱,广大黎民百姓被羯人掠夺、欺压的惨状可想而知!
333年,石勒病死,儿子石弘继位。一年后,石勒的侄子石虎废杀石弘,自立为王。石虎的残暴程度,翻遍二十四史也罕有敌手。还是一个将领时,石虎就滥杀成性,“降城陷垒,不复断别善恶,坑斩士女,甚少有遗类”。篡位后,石虎更是无所顾忌,在讨伐反对他的石生和石朗时,“枕尸三百余里”。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但石虎是个例外。他先是幽杀长子石邃,然后虐杀次子石宣,再将石宣的老婆孩子九人全部杀光,完了还不解恨,“诛其(石宣)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车裂节解,弃之漳水”,又把石宣属下十万士卒发配戍边,结果引发梁犊率众哗变。
石勒、石虎的累累暴行,以及后赵对汉人的种种歧视和压迫,对于身处后赵权力中心的冉闵不可能没有影响。
冉闵的父亲冉瞻,曾是汉人流民武装乞活军的成员。310年,石勒打败陈午领导的一支乞活军,当年只有十二岁的冉瞻被俘。冉瞻耳濡目染,长大后也像胡人一样骁勇善战,“长而勇悍,便弓马临阵不顾”。石勒很欣赏冉瞻,命侄子石虎将其收为养子,“(石)勒奇之,曰:‘此儿壮健可嘉’,命(石)虎子之”,后来因战功出众“历位左积射将军,封西华侯”。冉瞻从此改姓石,儿子最初也叫石闵,石虎死后石闵夺权成功,才恢复原姓,改称冉闵。
328年,冉瞻在进攻刘曜的蒲阪之战中阵亡,殁年30岁。冉闵的出生年月已不可考,但根据父亲冉瞻的年龄来推断,假定冉瞻15岁娶妻,冉瞻战死时冉闵应该不会超过15岁。少年的冉闵在这样的胡人环境中成长起来,思想和行为的胡化程度必然很深。这种情况很像今天在美国出生的华人第二代,外貌和华人一模一样,也会说流利的汉语,但是思维方式、行为模式已经和美国白人没什么差别。
早期的冉闵,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是“是胡非汉”
“(冉)闵幼而果锐,季龙(石虎字季龙)抚之如孙。及长,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冉闵显然受到了胡人的很大影响,作战时勇猛彪悍,生活方式也和胡人无异,因此才会受到羯人统治集团的接纳,一步步走向后赵的领导核心。冉闵在石虎统治时期已任职征虏将军,助石遵夺位成功后,升任“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冉闵再助石鉴废杀石遵后,晋升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此时的冉闵,手握重兵,威名远扬,已经具备了夺取皇位的实力。
石虎死后,太子石世继位,刘太妃与张豺矫诏杀死丞相石斌。石虎第九子——大将军石遵马上起兵造反,冉闵作为先锋,率部攻入后赵首都邺城,为石遵篡位立下大功。石遵当初从李城出发时,曾许诺立冉闵为太子,“赵主石遵……谓武兴公闵曰:‘努力!事成,以尔为太子’。既而立太子衍。”后来石遵反悔,改立儿子石衍为太子,引起了冉闵的不满。
通过父子两代的战场拼杀,冉闵终于进入羯人统治政权的领导核心。此时的冉闵,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他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是“是胡非汉”,也就是更多地把自己看做胡人。然而,在羯族贵族的眼里,冉闵仍然是一个汉人的后代,冉闵越往上走,遇到的羯族贵族的抵制和阻力必然越大,甚至要面临杀身之祸。
到了冉闵夺位自立时,他的自我身份认知就变成了“是汉非胡”
后赵的暴君石虎死后,诸子争位,一年内皇位四易其主。先是幼子石世继位,33天后被九哥石遵废杀。石遵在位183天,被三哥石鉴杀死。石鉴也只当了103天的皇帝,最后被冉闵杀掉。
冉闵后来造反,和石遵、石鉴四次企图谋杀他有关。石遵夺位后不久,和母亲郑太后等人商议:“冉闵不臣之心渐著,今欲诛之,如何﹖”郑太后不同意:“李城还兵,无棘奴(冉闵小字棘奴),岂有今日?小骄纵之,何可遽杀!”石鉴当时也参加了这个秘密会议,一看机会来了,立刻派宦官杨环飞马将此事报告给冉闵。冉闵愤怒之下,遂劫持司空李农及右卫将军王基,派将军苏彦、周成率甲士三千人将石遵杀死在琨华殿,拥立石鉴继位。
石鉴借冉闵之手杀了石遵登基,晋升冉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由于冉闵战功赫赫,勇冠三军,“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因此石鉴的内心也和石遵一样,千方百计想除掉冉闵这个心腹大患。石鉴先后策划了三次对冉闵的谋杀,但都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赵主石鉴使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夜攻石闵(即冉闵)、李农于琨华殿,不克,禁中扰乱。”石鉴害怕冉闵报复,居然装作毫不知情,把参与谋杀的几个得力手下都杀了,“石鉴惧,伪若不知者,夜斩李松、张才于西中华门,并杀石苞。”石鉴这个人胆小如鼠,手段卑劣,明显不是当老大的料。手下给你卖命,成功了是你领导英明,失败了不但不保护手下,反而把他们全部灭口,这样的老大如果不灭亡,那简直没有天理了。
第二次,“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谋诛(冉)闵、(李)农;(冉)闵、(李)农皆杀之”。
第三次,“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等率羯士三千伏于胡天,亦欲诛(冉)闵、(李)农”。“(孙)伏都、(刘)铢率众攻(冉)闵、(李)农,不克,屯于凤阳门。(冉)闵、(李)农率众数千毀金明门而入”。一看事情不妙,石鉴这个孬种再次出卖下属,“(石)鉴惧(冉)闵之杀己,驰招(冉)闵、(李)农,开门内之”,对他们说“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结果,“(冉)闵、(李)农攻斩(孙)伏都等,自凤阳(殿)至琨华(殿),橫尸相枕,流血成渠”。
冉闵控制局势后,将石鉴咔嚓了。然后在很短时间内,接连颁布了三道命令。第一道命令,是冉闵为了控制国内混乱的局势,要求胡人(六夷)全部放下武器,“(冉闵)宣令內外,六夷敢称兵仗者斩”,胡人感到祸将及身,“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
冉闵此时仍然希望得到胡人的支持,因此为了消除胡人的疑忌之心,下达了比较温和的第二道命令,“近日孙、刘构逆,支党伏诛,良善一无预也。今日已后,与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然而让冉闵意想不到的是,“于是赵人(即汉人)百里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
这段记录表明,饱受羯人压迫的汉人得知冉闵掌权,大喜过望,纷纷前来归附;而胡羯则用脚来投票,对冉闵政权采取了极度不信任的态度,纷纷逃离。国内情况剧变,冉闵的自我身份认知很可能就变成了“是汉非胡”。此时的冉闵,看到支持自己的都是汉人,叛离自己的都是胡羯,“知胡之不为己用”,身上的汉人意识再度觉醒,觉得自己是汉人的帝王,不再是胡人的首领。
在这样的自我身份认知下,冉闵对于胡羯的态度发生了重大改变,随即发出了第三道命令,也就是著名的“杀胡令”:“赵人(即汉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官乘拜牙门。”这个命令的后果是严重的,“一日之中,斩首数万。(冉)闵亲率赵人以诛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者,(冉)闵皆以书命赵人为将帥者诛之,或高鼻多须滥死者半。”
后期的冉闵,他的自我身份认知转变为“亦汉亦胡”
冉闵颁布“杀胡令”后,从此把全部胡人都视为敌人了吗?并非如此。冉闵是在胡人身边长大的,完全忽视这段经历似乎不太可能。冉闵夺取后赵最高权力之后,自我身份的认知摇摆不定,既认可自己是汉人,同时也并不完全排斥胡人,概括起来就是“亦汉亦胡”。
350年,冉闵率十万大军进攻石祗盘踞的襄国(今河北省邢台县),任命儿子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留守邺城,“以降胡一千配之为麾下”。光禄大夫韦謏劝谏冉闵:“胡、羯皆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为变,悔之何及。请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以防微杜渐”。冉闵这时正想着如何招抚胡人,一怒之下就杀了韦謏父子,“冉闵方欲抚纳群胡,大怒,诛韦謏及其子伯阳”。但后来的事实证明韦謏是正确的,“降胡栗特康等执冉胤及左仆射刘琦等送于(石)祗,尽杀之”,“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车骑胡睦、侍中李琳……等诸将士死者十余万人,于是人物歼矣”。看到如此惨状,冉闵“悔之……(追)赠韦謏大司徒”。
乞活军,是一支活跃在黄河流域的汉族流民军队。乞活,就是“乞求活命”的意思。西晋末年,并州(今山西省)匈奴人、羯人起兵叛乱,大肆屠杀抢掠,并州出现了空前的大饥荒。两万余户官吏、士卒和并州百姓,跟随并州刺史司马腾逃难到冀州(主要在今河北境内)求食,形成了乞活军。河北广宗(今河北威县东)和河南陈留(今河南开封东)是乞活难民集团屯聚的两个中心。
由于乞活军是匈奴人、羯人四处劫掠造成的,因此乞活军对匈奴人刘渊的前赵和羯人石勒的后赵政权十分痛恨。在和前赵、后赵持续数十年的激战中,乞活军显示出了顽强的战斗力。
《晋书》记载,“刘聪攻洛阳西明门,不克;桑冬十一月,石勒陷长乐,安北将军王斌遇害。因屠黎阳。乞活帅李恽、薄盛等帅众救京师,聪退走。(李)恽等又破王弥于新汲。”“乞活田禋率众五万救鲜,(石)勒逆战,败(田)禋……大小三十余战,互有胜负”。319年,乞活军陈留部大帅陈午临终前,遗嘱部众一定不要投靠胡人,“(陈)午临卒戒其众勿事胡。”
乞活军是北方地区和胡人军队作战次数最多、战斗力最强悍、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支汉人民间武装,是五胡十六国时期抗击胡人残暴统治的一面旗帜。祖逖北伐进入中原后,其军队的一部就来自乞活军。
349年石虎病死,张豺与刘太妃勾结,阴谋诛杀汉人司空李农。李农逃奔广宗,被当地乞活军数万人推为首领,“李农奔广宗,率乞活数万家保上白”。冉闵父子和乞活军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冉闵的父亲冉瞻,曾是乞活军的一员,12岁被俘后才被迫追随石勒。冉闵正是在汉族百姓及李农所率乞活军的支持下,才夺权成功,建立了冉魏政权。
1,冉魏政权受到当时汉族人民的广泛支持和热烈拥护
冉闵夺取政权后,颁布的政令得到了汉族人民的积极响应,“赵人(即汉人)百里內悉入城”。冉闵积极推广儒家文化和晋朝制度,让遭受亡国之痛的汉族人民感觉仿佛回到了魏晋初年,“(冉)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352年,冉魏的国都邺城被前燕攻破,太子冉智和皇后董氏被俘,尚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萧全自杀。对此,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评价说“秦汉魏晋从来没有亡国后自杀的大臣,因亡国而自杀,是从冉闵的魏国开始的,这也说明汉族与非汉族间斗争的极端尖锐。”
352年,冉闵被前燕名将慕容恪用计俘虏,6月1日被前燕国主慕容儁(Jùn)斩杀于龙城(今辽宁省朝阳市)遏陉山。《晋书》记载,冉闵死后方圆七里之内“草木悉枯”,蝗灾、旱灾接踵而来,“蝗虫大起,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慕容儁看到这些异象心中不安,为了笼络广大汉族人民,不得不“遣使者祀之,谥曰武悼天王”,当日天降大雪。
2,慕容氏前燕攻灭冉魏的根本原因,并非联胡灭汉,而是为了扩大地盘
前燕早在慕容皝(Huàng)时期,就曾大破后赵石虎的二十万大军,斩首三万。349年石虎病死,诸子争位,后赵大乱,此时冉闵尚未夺取权力。前燕平狄将军慕容霸(即慕容垂)上书燕王慕容儁,建议趁石氏内乱,进取中原:“石虎穷凶极暴,天之所弃,余烬仅存,自相魚肉。今中国倒悬,企望仁恤,若大军一振,势必投戈。”慕容儁的眼光和胆略显然不如慕容霸,听后犹豫不决。将军封奕、慕舆根接着反复劝谏,慕容儁才“笑而从之”,“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选精兵二十余万,讲武戒严,为进取之计”。
3,冉闵的失败,并非实力不济,而在于政治谋略不足
一是冉闵称帝过早。冉闵曾遣使联系东晋:“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但是东晋朝廷没有回应。在此之前,东晋曾册封符洪为氐王、慕容儁为燕王,为什么独独对汉人出身的冉闵置之不理?根本原因在于冉闵此时已称帝,这是自命正统的东晋朝廷无法接受的。如果冉闵只称王、不称帝,那么获得道义上的支持会大一些,但对东晋的实际支援也不能抱太大幻想。
东晋的皇帝只能算半个皇帝,实际上是和手握大权的王、谢、桓、庾四大家族联合执政。东晋的名士,要么是品德高尚但能力缺乏的废物,如殷浩、褚裒;要么是能力强悍但天天想着篡位的枭雄,如王敦、桓温。所以,东晋在多数时间里不是没有能力收复中原,而是不敢启用像桓温这样有野心的大将。出师北伐的都是像殷浩、褚裒这样“腹内原来草莽”的所谓“名士”,晋军焉能不败?中原人民怎么能不对东晋朝廷感到失望?
二是对敌人缺乏冷静的分析。冉闵颇有项羽之风,先后大破石琨,大败张贺度,攻灭石祗,几乎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极盛时“(冉)闵戎卒三十余万,旌旗、征鼓绵互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也。”冉闵一生只败过两次。一次是进攻襄国的战役,被石祗、石琨、羌人姚襄、慕容氏悦绾四面夹击,冉闵大败。如果冉闵采取分化、离间对方的策略,比如利用慕容氏一心想扩大地盘的心理,联合慕容氏共同打击石氏兄弟,那么这场战役的结果完全可能改写。
第二次失败也是最后一次失败,是大战前燕。当慕容儁大军连克幽州、蓟州,兵锋直指冀州,形势对冉闵已经相当不利。冉闵最大的失误是,没有认识到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石氏兄弟,而是慕容氏前燕;魏燕之战不是一场普通的战役,而是关系到冉魏政权生死存亡的战略决战。
此时的前燕,国力强盛,英才辈出,慕容恪、慕容霸(垂)都是一流名将,而冉魏立国不久,征战不断,双方的实力对比是敌强我弱。这时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避敌锋芒,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等待战机,而不是逞一时之勇,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大将军董闰、车骑张温在战前都曾劝谏冉闵:“鲜卑乘胜气劲,不可当也,请避之以溢其气,然后济师以击之,可以捷也”,可惜冉闵没有采纳。两军交战后,起初冉闵十战十捷,燕军心生畏惧。慕容恪阵前激励将士,指出冉闵有勇无谋,士卒饥疲,定可击破。慕容恪将五千铁甲连环马组成中军,引诱冉闵冲击,侧翼部队从两面夹击,大败冉闵,斩首七千余。冉闵单骑突围,坐骑累死后被俘。这场战役,将冉闵的骁勇与鲁莽、慕容恪的智谋与胆识展现得淋漓尽致。
五胡十六国时期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乱世,充满了大混战、大迁徙、大动荡。冉闵在这样的背景下颁布的杀胡令,与其说是一场屠杀,倒不如说是对羯人政权残酷压迫汉人的一种反抗。冉闵的身上,不仅有胡化的烙印,更有觉醒了的汉人意识。冉闵抗胡与乞活军抗胡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副乱世中的悲壮画卷。
站在历史的高度,今天的人们不应给他过多的苛责。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坑杀四十余万赵军,项羽在巨鹿之战中活埋二十余万秦卒,曹操在东征西讨过程中六次屠城,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悲剧,历史也并没有因此否定他们的功绩。
生活在那个空前混乱的年代,对每个平民百姓来说都是一种不幸。冉闵以一己之力,挡住了胡人的无数次进攻,在中原地区建立了唯一的汉人政权,使得广大饱受异族蹂躏的汉族人民,仿佛在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了一线光明,无数苦难的心灵也因此得到了一丝慰藉。从这一点讲,冉闵不但是一个英雄,而且是一个带有鲜明个性的悲剧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