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发布诏令,凡有告密者,臣下不得过问,旅途之上一律享受五品官待遇,解决食宿,晚上住官府招待所(驿馆亭舍),餐有七菜一汤。不问官大官小,只要有密可告,都可谒见太后。地方官吏不得为难,否则必受严惩。如果谁的密奏能得到太后的赏识,可擢升为官,即使查无实据,纯属造谣,也可免于问罪。
武朝第一酷吏来俊臣是如何得宠的
只赚不赔的买卖,让整个帝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大无畏的疯狗精神席卷了整个神州大地。告密的人群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交通堵塞,驿馆亭舍爆满。地方官员忙得焦头烂额。在告密风潮兴起的同时,也出现了一批令人闻之色变的以索元礼、周兴、侯思止、来俊臣为首的酷吏,而来俊臣更是武则天最为器重的酷吏。
来俊臣是谁?
来俊臣生于永徽元年(公元650年),他本不姓来,而应该姓蔡。生父蔡本,是一个赌徒,有一次赌输,将老婆输给来家。来妇在蔡家时已有身孕,到来家后生下俊臣,蔡俊臣也就变成来俊臣了。
出身于赌徒之家的来俊臣富于冒险精神。垂拱元年(公元685年),当告密之风刚刚刮起来的时候,他便开始了告密活动。他告密的地点非常特殊,是在和州的一所监狱里。
来俊臣出狱时,告密之风正在四面八方猛烈地刮着,索元礼、周兴等酷吏的先行者们均因此青云直上。此情此景,对来俊臣是莫大的刺激。
来俊臣的升官图在洛阳百姓看来几乎是天方夜谭。人们听说来俊臣是个犯有抢劫罪的死囚犯,当武则天下旨奖励天下告密者的消息传至牢狱时,来俊臣手撼铁窗狂呼了一个昼夜,我要申冤,我要告密。
来俊臣这么一闹,和州监狱的狱吏们慑于太后诏旨的威严,不知如何处置疯狂的来俊臣。事情闹到州刺史东平王李续那里,李续觉得这个死囚犯很可笑。他说:“他要见太后,就让他去见吧,见过了就给我送回和州来,这个疯子再怎么闹都是斩首的下场。”
东平王李续万万没想到来俊臣一去不返,不久押送来俊臣赴洛阳的狱吏回和州通报,来俊臣被太后封了八品官留在司刑寺任职了。李续哑口无言,恍恍惚惚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是来俊臣的死囚身份引起了洛阳宫皇太后的注意。
如果把武则天重用的所有酷吏放在一起举行一场技能大比武,来俊臣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在索元礼、周兴等人的眼中,酷刑就是简单的暴力行为,是对受刑者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摧残。不过他们的专业水准与来俊臣相比,无论手段还是效果都难以企及。
来俊臣与索元礼等人专门打造了一个不同尺寸的大枷,一叫定百脉,二叫喘不得,三叫突地吼,四叫着即承,五叫失魂胆,六叫实同反,七叫反是实,八叫死猪愁,九叫求即死,十叫求破家。
这一整套刑具和刑罚方法非常奏效,往往审讯还没有开始,展示刑具的过程就是摧毁犯人精神意志的过程。囚犯入监,不论贵贱,先把枷锁棍棒陈列在地上,把囚犯召来,告诉他,这些就是我们平时使用的刑具。
犯人一见之下,早已魂飞魄散,个个自诬罪重,只求早死。
来俊臣使酷刑完成了全方位的升级改版,完全超越了纯粹的实用性达到了审美境界。同时来俊臣还将诬告陷害上升到理论的层面。
他的经典著作《罗织经》如此总结道:“致人于死,莫逾构其反也;诱人以服,非刑之无得焉。刑有术,罚尚变,无所不施,人皆授首矣。”也就是说,刑讯是讲究方法的,刑罚需要因人而异,贵在变化,不必动刑而用言语就可以杀人于无形,那才是真正用刑的极致。
在来俊臣的世界里,酷刑的酷并不只体现在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白骨森然,它还是一种最让人感到冷血和绝望的职业。
来俊臣这些酷吏们认为,旁观者对于刑罚的认知,只是停留于引发生理反应和精神恐惧的初级阶段,不同方式的号叫在来俊臣听起来,就像是管弦齐奏;而受刑者绽开的皮肉,因痛苦而扭曲的身体比戏台上女演员的身段更让人着迷。
来俊臣有着强大的想象力,那些奇诡绚烂的创意将酷刑艺术推向了一个高峰。
来俊臣的酷刑艺术来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比如说他看到家仆杀鸡,就发明了“凤凰展翅”,就会联想到把受刑者捆缚在一个十字木架上,手脚张开,然后向各个方向来回大幅度拧转木架,随着两根木头之间角度的不断变化,受刑者的身体各部分或被过分拉伸,或被过分挤压,四肢关节或脱臼,或断裂,或挤碎……
来俊臣理论联系实际,不断钻研出各种新的刑罚,并与人合著《罗织经》一书。
为了将自己的发明都打上个人烙印,来俊臣将令人胆寒的酷刑都配了一个形象生动的名字,有的还诗意盎然:“仙人献果”就是让犯人高举重物跪在碎砖瓦上,沉重的压力会让碎片刺入骨肉;“玉女登梯”就是让人立于高处,然后把他往下拉……
来俊臣一边陶醉于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一边享受着犯人的哀号连连。他常常留恋徘徊于刑房,心情愉悦地欣赏着犯人那一副副受尽折磨的表情。
与酷吏前辈索元礼、周兴、侯思止等人相比,来俊臣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但他后来居上。
来俊臣的办案效率足以令他的那些老前辈们汗颜,自叹不如。
来俊臣“每鞫囚,无问轻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瓮中,以火环绕炙之,并绝其粮饷,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也就是说他每次审犯人,不管案情轻重,动不动就拿醋灌进犯人的鼻子,关到地牢里。或者更残酷的,把犯人放到大坛子里,外面围上烧红的铁链,并且不让人吃饭,囚犯饿得只好吃自己身上的衣服。囚犯们睡在粪便垃圾中,受尽苦楚,除非到死的那一天,否则永远都逃不出来俊臣制造的人间地狱。每逢朝廷颁发赦令,来俊臣都要先派遣狱卒杀光所有的重案犯,然后才宣布有赦令。
入此门内,有死无回
武则天重用酷吏是在垂拱元年(公元685年),而来俊臣直至天授元年(公元690年)才获得提拔的机会。在几位酷吏大佬中,作为后起之秀的来俊臣天分极高,武则天交到他手里的硬骨头没有啃不下来的。来俊臣是一个死囚,如果不是武则天执政需要,按照帝国律条,他已经成为一个死人。 不甘心在狱中等死的来俊臣要求上书告密,或许是他的身份太过特别,来俊臣受到了武则天的破例接见。凭借着自己的美貌、机敏的应答能力和非凡的政治嗅觉,他给武则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武则天大笔一挥,来俊臣就从一个死刑犯华丽转身为帝国的八品官员。
武则天曾经就自己擢升死囚来俊臣为朝吏的惊人之举向有所质疑的大臣们解释过。她的理由是,自己欣赏来俊臣身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卑不亢和无畏之心。如果说索元礼像猛虎,那么来俊臣则像蛇蝎,朝廷也需要几条咬人的蛇,蛇多虫自然会少。
有时候武则天却说,我只是喜欢他的相貌,还有一口好听的长安官话。最可信的解释或许是武则天有一次在召见来俊臣时说过的一句话:“他们对我起用你这个死囚有所质疑,我倒想反过来问问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提升死囚为官?”
武则天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与来俊臣对话。武则天的理由很简单,如果自己把一个人从屠刀下解救出来,那么这个人自然会永远效忠于自己。效忠于自己的人,是值得信任的人,是可堪大用的人。
在长期底层生活的磨砺中,来俊臣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承受极限了如指掌。他可以针对犯人的情况量身打造刑具,并且实施不同的审讯方式。不管犯人是什么体格、精神状态,交到他的手里就等于栽在了活阎罗手里。
他会给你鼻子灌醋、耳朵塞泥或者干脆熏聋,然后再将你扔进没有一丝光亮的黑牢里,让你搞不清楚是置身于地狱还是人间,剥夺你感知这个世界的所有神经系统,让无边的孤寂和黑暗将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你是生性高傲而有洁癖的读书人,他会刻意把你的牢房就寝处铺满屎尿秽物,不给你吃喝,饿得撕破衣服掏里面的棉絮吃。
怎么做伪证,怎么收买证人,来俊臣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用他自己的话说:“死之能受,痛之难忍,刑人取其不堪。”也就是说,人可以接受死亡,却不能忍受痛苦,所以有必要选取他们不能忍受的刑罚。
他只需要对两个人负责,一个是武则天,另一个就是他自己。
只要他察觉出武则天对谁不满或者怀疑谁,或者他自己看谁不顺眼,那么这个人便上了他的黑名单,上了黑名单的人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
按照帝国的制度体系,作为左台御史中丞的来俊臣并没有刑审资格。御史台本来只弹劾官员,不审理案件。但是武则天出于不可言明的政治目的,在御史台下专门设立了推事院,成为独立的刑审系统。
来俊臣等酷吏直接受控于武则天,而这些酷吏又在全国各地收买了几百个无赖,一旦想诬陷谁,便指使这些无赖去告发,然后各地响应,互相作证,背景不同,身份不同,但口供都一模一样,足以给人定罪。
来俊臣由此成为武则天最为信任的宠臣之一,凡有大案必交给他处理,并专门为他在丽景门内置推事院,号为“新开狱”,由他一个人主宰制狱,入此门内,有死无回,百不全一。
来俊臣的地位起了变化,来氏集团的性质也发生变化。以前的来氏集团,仅仅是一个告密集团,现在则分为两部分。下层部分,仍从事于告密,即所谓“招集无赖数百人,令其告事,共为罗织”。而其上层部分,则是一群法官,如来俊臣、王弘义、侯思止、郭霸……他们掌握了推鞫大权。上下结合,成为恐怖政治中一支突起的异军。
武则天疑心病很重,对于谋反案件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即使有明显漏洞也不加责怪,任来俊臣自由发挥,对于诸如受贿索贿夺人妻妾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俊臣得到了尽展其长的机会,他的魔鬼天性也完全暴露出来。
来俊臣豢养于各地的数百名无赖,原本是用来相互串供诬陷良善的,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为来俊臣摇旗呐喊,以放大其在帝国权力集团内的影响力。这些人每次告密之后,都会添上一句:“请将此案交给来俊臣审问,必定可以水落石出。”
时间一久,来俊臣就成为人气指数最高的酷吏,只要有大案要案,武则天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来俊臣靠着这些花样百出的手段,博得了武则天的信任与好感,也因此青云直上,累迁侍御史、加朝散大夫,又擢拜左台御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