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兴就有亡,有亡就有兴。在朝代更替,政权交接的特殊时刻,总是不乏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可是曹魏政权在取代东汉帝国时,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实现了权力的和平过渡。嗜杀成性、杀人如麻的曹魏政权为何不杀掉汉献帝?要弄清这个问题,首先应复盘一千多年前那场政权交接的闹剧。
东汉帝国历经一百九十五年,共十四帝。东汉末期,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魏王曹操去世,曹丕继位。彼时,虽南有孙权,西有刘备不断骚扰犯边,却难成气候,难撼大局。当时整个中原腹地政局稳定,人心思定,和平发展已成为时代主流。各种力量出于不同目的,都在极力地撺掇曹丕赶快采取行动,取代汉献帝。那些曹氏部属也怀揣着对权力和财富的梦想,希冀在新朝中分得一杯残羹。于是,便有人不时前去宫中威逼汉献帝刘协效仿尧舜旧例,禅让帝位于魏王。曹丕更是当仁不让,多次指使手下心腹前去逼宫。
汉献帝是曹丕妹夫也是岳父,因此未被曹魏政权加害
可是刘协却始终哼哼哈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见刘协装疯卖傻不为所动,公元220年(此时东汉已被刚刚接任丞相的曹丕更换年号为延康元年)12月10日,曹丕终于横下心来,撕破脸皮直接逼宫,强迫刘协禅让帝位。见曹丕亲自出马,刘协明白,大势已去,再拖无益。于是无助无奈的刘协只好告祭祖庙,然后派员“持节奉玺绶诏册”,禅位于曹丕。“(魏)王三上书辞让”,一番虚情假意表演后,曹丕在繁阳亭登上受禅坛,接受玉玺,身披赤色绶带,即皇帝位。随后进入许都,改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立国号为魏,同时不忘追尊自己的父亲曹操为武皇帝,庙号太祖,而后又封刘协为山阳公,并允许他在其封地行汉政,建庙奉祀。在送刘协上路时,曹丕还假惺惺地客气道:“我跟你可以一起共享天下。”
自此,山阳公刘协便与妻子曹节一起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过起了小国寡民的生活,14年后,即魏明帝青龙二年(公元234年)三月,刘协寿终正寝,享年54岁。这在当时,也算是高寿,而其继任者曹丕却只活了40年。也就是说,刘协比曹丕还多活了14年。山阳公去世时,魏明帝曹叡“素服发哀,遣使持典护丧事”,特意安排使者依礼参加丧事。八月,又以汉天子礼仪将山阳公葬于禅陵,谥号为孝献皇帝。
刘协去世后,因太子早逝,孙刘康接任,立五十一年,晋太康六年(公元285年)去世,刘康儿子刘瑾接班,立四年,太康十年(公元289年)去世,子刘秋接任,立二十年,晋永嘉年间(公元306-311年)为贼所杀,国除。从公元220年到公元311年,山阳公国前后持续了近百年。
从中国历史上看,在新旧政权更替之时,按一般惯例,新兴政权都要直接或间接地做掉前任或末任皇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而曹魏集团本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且浑身沾满了鲜血的暴力组织,集团创立之初即以杀人起家,先后平“黄巾”、除政敌,讨异己,杀降屠城,涂炭生灵,一路风风火火,打打杀杀,踩着无数的人头走上了权力之巅,可就是这样一个崇尚暴力的血腥政权却不同于以往,不仅没有做掉汉献帝,反而还给予了颇高的待遇,并与其和平共处了十四年,这是为何?原因大致如下:
一者汉献帝不是个昏君。换言之,没有滔天的罪恶,反而做了诸多在当时看来利国利民的大事。如公元194年(兴平元年),长安一带连续几月滴雨未下,以致土地龟裂,颗粒无收,粮价飞涨,饿殍枕藉。见此,刘协遂命令侍御史侯汶开仓济民,但因“僧多粥少”,仍然有很多饥民惨遭饿死。刘协怀疑侯汶损公肥私,中饱私囊,趁救灾之机侵占公粮,发国难财,于是派人取米、豆各五升亲自下锅煎熬成粥,一经试验,刘协发现竟可成粥两盆。事实证明侯汶作弊无疑。于是,当即将侯汶召来责打五十廷杖,又一撸到底,将其赶出朝中,然后重新安排得力官员担任救灾大使。很快,长安城中饥民便全部得救。再如,除董卓,平“黄巾”、兴教育、起良臣,稳边关等等。这一系列的“丰功伟绩”,不用说与其前任汉桓帝、汉灵帝相比毫不逊色,就是与东汉任何一任皇帝相较也不落下风。面对一个如此忧国忧民的皇帝,倘若将其杀之,不论是在道义、法理,还是在人心上,曹魏政权都缺乏站得住的理由和现实的基础,更难以服众。
二者汉献帝比较好地配合了禅让的游戏,且没有演砸。在曹丕撕破脸皮时,汉献帝虽然心中悲愤填膺,心如死灰,但在表面上仍表现得颇有君子风度。既没有打滚撒泼,胡搅蛮缠,也没有甩脸使性,指桑骂槐,而是有条不紊,亦步亦趋按照程序较好地配合完成了权力交接的游戏。如:先是祭祖,通报祖先,检讨反省,而后又是起草诏书,再后又交出玉玺、绶带、册书、执照,每一步都按照既定的剧本和剧情,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硬是将一出悲剧演绎成了一出喜剧。
三者此时的献帝已成为过去式,全无咸鱼翻身或卷土重来、反攻倒算的可能和机会——已对曹魏政权构不成现实的威胁。献帝在位时,也曾三番五次暗中动员一干心腹大臣和东汉的遗老遗少,想方设法要扳掉曹魏势力,除掉曹操等乱臣贼子,可是几次较量,皆以失败而告终,将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翻身资本和资源消耗殆尽,甚至连自己的第一任老婆伏皇后和两个儿子的生命也一并献出。此时虽然还有个真假待辨的刘皇叔——刘备,但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曹操和曹丕皆把汉献帝当作一个傀儡和玩物,而没有把其当作自己真正的敌人和威胁。既然老虎且是个弱虎,已失去了牙齿甚至残废了四肢,那何必还要杀之?留着当个吉祥物和标本岂不更好。
四者收买人心的考量。曹丕取代刘协,说篡权也好,说禅让也罢,但有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即曹魏政权继承的是一个小一号的残缺政权,彼时,南方还有孙权,西边还有刘备,虽然当时二者尚未正式打出国家的旗号,但已呈三分天下之势,且二者皆不是省油的灯,皆是一样的虎视眈眈,皆想一统天下。曹丕作为一个有为或打算有为的政治家,当然不会甘心做一个二流的皇帝,也想将吴、蜀等地方政权收编,做一个堂堂正正、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因而不得不做点表面文章,表现出温情的一面,以便给对手——吴蜀政权传递一个友好的信息,同时也向天下人昭示大魏的正统和宽宏大量。再者,虽然曹丕已经篡汉,但当时的东汉政权在天下人的心目中尚或多或少残存着几分人望,也就是说汉献帝尚存有一点可以利用的剩余价值,如果在此时将汉献帝诛杀,不仅对本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的曹魏政权无什么益处,反而会增加那些地主豪绅也包括普罗大众对曹魏政权的反感。而不杀汉献帝不仅可为新生的曹魏政权积攒一点人气,而且还可为其晦暗的形象秀几分光彩,增几道光环。
最后一点才是人性即亲情的约束。曹操尚在时,就深谋远虑地将自己三个尚未成年的女儿作为卧底嫁给了献帝,几经折腾,后来,中女曹节终于成为了献帝的第二任皇后。而让曹操始料未及的是,这曹节不仅未成为自己的卧底,反而成为了献帝的最爱,成了爱情的俘虏,并演绎出一幕幕动人的爱情戏码。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丕继承了魏王的爵位后,拟取汉而代之,派遣使者来宫中索要玉玺。面对面目狰狞且咄咄逼人的曹丕使者,刘协无可奈何,忍气吞声,自然不敢拒绝,可是未想到的是,此时已为皇后且入戏颇深的曹节却非常气愤,挺身而出,执意不肯交出玉玺。曹丕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三番五次派使者前来索要,曹节知道大势已去,便把使者叫到自己面前大声斥责,而后才把玉玺掷于地上,又伤心地哭着说:“老天不会保佑你们的”。
据传曹节、刘协二人来到封地山阳后,便远离政治,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公益事业。到达封地的当年,曹节见山阳百姓饥寒交迫,贫病交加,就鼓动刘协放下架子,脱下官服,携带药箱,当起了赤脚医生。自此之后,刘协便整天布衣草履,上山下乡,走村串户,利用在宫中习得的医术,救死扶伤,并因此而拯救了无数的黎民百姓。遇有灾荒之年,夫妻二人便下令减免赋税,和山阳百姓一起节衣缩食,吃糠咽菜,共渡难关。见刘协自甘“堕落”,如此地平庸和知趣,且与曹节如此地恩爱,曹氏父子怎好意思再加害刘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姑姑曹节成为寡妇?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鲜为人知的是,曹丕在这之后还来了一个神操作,口味颇重地将刘协的三个女儿全部收进了后宫,变成了自己的床上用品——妃子。换言之,此时的刘协,身兼两职,一星主二,既是曹丕的妹夫,又是曹丕的岳父。如此地亲上加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因此,曹丕或曹叡怎好意思将自己的亲戚或者亲人杀之,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