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是清末民初被世人所关注的风流人物。晚清小说家曾朴先生,曾以赛金花为原型写了著名小说《孽海花》。商鸿逵先生在1933年冬,即赛金花死前三年,同刘半农、邓频孙访问了这位“老佳人”。
根据赛金花的口述,商先生写成了《赛金花本事》。在赛金花死去的1936年,夏衍先生依据《孽海花》和《赛金花本事》,又撰成剧本《赛金花》。因此,赛金花从青女子变成钦差夫人再到娼妓,从烜赫一时到落魄的生涯,为不少人所知晓。然而,有一桩赛金花逼死妓女案,却为世人所不知,即使耳闻,也未必了解其内情。
曾朴先生的《孽海花》原计划写60回,原拟第47回为“买良为贱鸨妇虐孤雏”。由于该书只写到30回,于是赛金花逼死妓女一事尚未涉笔。《清稗类钞》中有一段记述赛金花对蓄妓凌虐、鞭笞鳞伤之事,也多系传闻,与事实不符。至于《赛金花本事》所记赛氏的自述,对此更是闪烁其词,不敢直言。笔者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翻阅清代刑部档案目录时,有“赛金花逼死妓女”字样跃人眼帘,遂提阅案卷,从而得其本末。
光绪十九年(1893年),丈夫洪钧死后,赛金花便到上海做了妓女。后来几经辗转沪津,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再进北京。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赛金花在京城陕西巷又组妓班,重操旧业。尽管当时“京师经庚子之乱,娟业大衰”,但由于赛金花久著艳名,“一时亲贵趋之若鹜”。赛金花曾经得意地说:“报捐挂牌以后,事由果然很好,每天除去开销,能净剩一个大元宝。”然而,事情并非都是那样如意,大元宝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便发生了这件逼死妓女案:一个姑娘不堪忍受赛氏的鞭笞凌虐,于六月初二日服毒自杀。
当初,一位给宫里看风水的金四爷和赛金花很要好,为赛氏在南城陕而巷物色了一所房子,鼓动赛氏说:“太好了,若要开班子,一准发财!”千是寨金花便动了心,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租赁了柴姓的这所房芊。这年秋天,她回苏州办理弟弟的丧事。第二年四月返京时,在上海挑冼买下了6个姑娘带到北京,继续开设她的“赛寓下处”。由于尚有空房,便花了600两银子又买了一个名叫凤林的北京姑娘。然而这凤林姑娘却与众不同,不依照赛氏的吩咐行事,不仅不时常接客,且多得罪客人。当赛氏训斥凤林时,还敢出言顶撞。于是,赛金花恼羞成怒,用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风林。倔强的风林不堪忍受这种非人的生活,乘人不备,于六月初二日早晨吞服了数量足以致命的鸦片烟。
赛金花逼死妓女案真相
据《赛金花本事》记载,这一天户部尚书鹿传霖的少爷约定在赛金花的妓班里请客吃饭。八九点钟,姑娘们忙着起来梳妆打扮,唯有凤林伏在桌上,低头不语。后来,发现凤林两眼通红,两手痛苦地抓胸。经追问,才得知凤林在清晨已吞食了鸦片烟。这时赛金花不得不派人上街买药,希图灌救。无奈凤林宁死不饮药汤。而此时赛氏不仅不好言相劝,反而又用掸子把抽打凤林;同时令人撑开凤林的嘴,强行灌药。结果凤林依然不吐鸦片。时近中午,鸦片毒性发作,风林姑娘生命垂危。此刻赛金花根本未把凤林姑娘的小命放在心上,却只惦记着应酬鹿少爷请客吃饭的事,生怕搅了鹿少爷的“雅兴”,她考虑只是“鹿少爷来到,这成什么样子!”当时,恰有赛金花原来的街坊、开裁缝铺的彭濮氏来送衣服,于是她帮同将凤林抬至赛家车厂,还对看守赛家车厂的于三谎称姑娘患病,要在车厂调治,暂住几天。于三应允后,凤林被抬至车厂西房屋内继续灌药。结果救治无效,凤林姑娘挨至第二天黎明前在这间阴暗的西屋内死去。
赛金花得知凤林确已死去,却不免心中害怕起来,遂央求彭濮氏冒充风林生母赴北城兵马司报案。由于彭濮氏曾在京城东北园避兵燹时与赛氏相邻,相处甚好,因感念乱时受周济之恩,于是应允。彭濮氏到北城兵马司报案,声称伊女王彭氏服洋药毒,灌救未活,至五更后身死,云云。
北城兵马司正指挥赵录俊见到禀报之后,立即咨报巡视五城都察院,问时即与总甲陈奎等各带仵作、虔婆亲诣尸所,将尸身抬放平明处相验。站阐城仵作宋元、虔婆王氏和北城仵作荀常、虔婆薛氏上报:“相得已死对人王彭氏,问年十七岁,仰面,面色青黯,尸身软,两眼闭,鼻窍并内俱有恶污流出,上下唇吻并上下牙根俱青黯色,舌缩,舌尖有刺泡。东肩胛近下青赤伤两处,难量分寸,细木物抽伤。两手抱前,十指微曲,指甲、胸膛、心坎俱青黯色,肚腹胀。”会验后,填格录供,详解报五城都察院。巡视五城都察院验明证实,随后带案提讯看守赛家车长的于三,方知王彭氏本是赛掌班的姑娘。又再三诘问彭濮氏,彭濮氏始供出赛掌班却仍狡认与凤林为母女。经与于三对质,彭濮氏才不得不供出冒充情由。复提讯赛金花,赛氏不敢隐饰,也只好供认事情真相。由于巡视五城都察院例无刑讯之权,六月初八遂将全案人证三个(彭濮氏、于三、赛金花),尸格(验尸图)一本和三人画押的甘结三纸,移送刑部讯办。
按清代刑法,对赛金花应加等问拟。合依“私买良家之女为娼者,枷号三个月,杖一百,徒三年例,上加一等,拟杖一百,流三千里”。然而,赛金花平日结交达官显贵,经常出人王府官宅,犯法解到刑部会如何判罪呢?一切正如赛氏自己所说:“刑部里的一班人差不多我都认得,便得了些关照。”当赛金花被提讯时,刑部尚书孙家鼐只略问了问,就叫“带下去”了。而彭濮氏、于三则由北城兵马司派役取保,即行释放。赛金花虽然在监狱里多待了一些时日,然而赛氏事后追述说:“一点罪也未曾受,部里的诸相好给我预备得太周到了,连澡盆全有,还许抽鸦片烟。”最后,刑部以“初犯”为词,只收取赎银三钱七分五厘,人官册报,将已死凤林尸棺抬至义地埋葬了事。
刑部令北城兵马司派拨妥役、伴婆将赛金花转递江苏原籍。由于她原是状元夫人的特殊身份,受发解的赛金花竞不同解差一起动身。倒是解差先行,她则从容在京住上几天,处理了一些杂事之后,才返回苏州原籍。赛金花曾说:“发解回籍,就是那么一说罢了。”原来,赛金花在故里住不多久,便脱身到上海,又去继续她的妓女旧业了。